第(2/3)页 晚上九点多,住院部的走廊里有哭声,许久都没有停歇,时瑾从姜九笙的病房里走出来,问外面的护士:“谁在哭?” 值班护士回话:“楼下病房的病人去世了,是家属。”没有什么情绪波澜,在医院,早就见惯了生老病死。 时瑾默了很短时间:“三零七?” 值班护士诧异,点头:“是,三零七的病人刚刚停止了呼吸。” 三零七病房里,住的是谈莞兮。 十二月十二号,晚九点四十九分五十六秒,谈莞兮离世,病房外,谈夫人杨氏哭得歇斯底里。 病房里,白布盖着尸体,露出一只手腕,惨白无血色,杨女士跪在病床前,哭着一声一声喊‘莞兮’,谈西尧坐在地上,掩面而泣。 没多久,医护人员过来转移尸体,枕头下面,掉出来一个黑色的日记本,落在地上,风吹,纸页簌簌翻开,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。 我的主治医生是个年轻的男人。 他有个温柔的名字,时瑾。 他对谁都很礼貌,却和谁也不亲近。 他是很厉害的医生,拿手术刀的样子,竟出奇地好看。 他喜欢白色,白色的水杯,白色的衬衫,白色的板鞋,还有钢笔上白色的刻字。 他很爱干净,有轻微的洁癖,会随身带着消毒液。 他的手很漂亮,字写得也漂亮。 他总是礼貌客套地喊我谈小姐。 他的眼睛很迷人,只是,看我时永远带着三分疏离,像隔着山水云雾。 夜里,我总是想,这样薄凉的人,若是爱上一个人,会是什么样子。 原来,会很疯狂。 我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,酸涩、不甘、愤恨,在我这颗本就不堪负重的心脏里发酵,滋长。 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女人,在别人的故事里,扮演丑角。 他从来没有专注看过我,以前不知道,他眼里倒映出来的影子,是我不曾见过的璀璨星河。 我的心脏越来越不好了,大概也在提醒我,这样一个男人,我承受不起。 父亲说,他拒绝为我动手术,曾经最爱他拿手术刀的模样,最终,他也没有为我拿起手术刀。 我换了一颗心脏,新的主治医生说,研究表明心脏细胞是有记忆的,可我都换了心脏了,怎么装的还是他。 母亲经常背着我抹泪,我想,大概我的时间不多了。 我想回国去,想最后见一见他。 他还是那个他,一如初见,眉眼里藏了浩瀚星辰,像冬夜的星际。 我的一生很短,故事不长,四字概括,爱而不得。 谈莞兮绝笔。 啪嗒。 病房里的灯打开,病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,却没有睁开。 时瑾走过去,轻声喊:“笙笙。” 姜九笙睁开眼,睡得有点惺忪:“嗯?” 他凑近,说:“我们出院。” 她诧异,睡意散了:“现在?” “嗯。” 她坐起来,看了一下时间,晚上十点,问时瑾:“怎么这么急?” 时瑾去拿了衣服,折回床头帮她穿好,解释说:“突然想博美了。” 姜九笙哑然失笑。 窗户关着,依旧能听到窗外的风声,时瑾牵着她,手很凉,她握紧了,摩挲了两下:“外面很冷,你多穿一点。” 时瑾把外套的拉链拉好:“我抱着你,不冷。” 他带她回了家,不愿意她见着生离死别,不愿意她目睹生老病死。 十二月十五号,谈家在江北殡仪馆办丧礼。 灵堂上,黑白的照片里,女孩子顾盼浅笑,桌上放着祭奠品,还有白菊和马蹄莲,灵堂前,杨女士坐在地上,精神恍惚,声音哭哑了,却依旧喃喃不休。 “莞兮。” “莞兮。” 杨女士穿一身黑,两鬓都白了,目光空洞地看着照片:“你怎么就这么去了,你让妈妈怎么活。” 眼睛里已经流不出眼泪,殷红干涩,杨女士喃着喃着,又开始哭:“莞兮,我的女儿,我苦命的女儿。” “妈妈这就跟你去。” “妈妈也不活了。” 哭声骤然停歇,只见杨女士站起来,朝着墙面撞去,这时,有人拉住了她,踉跄地摔在地上。 她哭得声嘶力竭,昏厥过去。 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往往,都没有说话,屋子里放了很多花,焚了香,味道很重,一进去便让人觉得压抑。 门口,放了两排花圈,殡仪馆的司仪站在一旁,问停留在门口的人:“你是来吊唁的吗?”大概常年从事殡仪工作,女人语气公式化,“白菊花在那里。”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孩,穿一身黑,站在门口,没有进去。 “墨宝。” 是谈西尧,从里面走出来,红着眼眶看门口的人:“墨宝。” 谈墨宝没有应,走过去,拿了一朵白菊,放在灵堂前,弯腰点了一炷香,然后跪在蒲团上,拜了三下,起身,她看着照片,须臾后,转身离开。 谈西尧追上去,老态龙钟,弯着腰,声音更咽:“墨宝,你留下来吧,这是你姐姐。” 谈墨宝回头,像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一样,鞠了一躬:“谈先生,节哀。” 谈西尧眼睛立马湿润了:“墨宝……” 她没再说什么,离开了,把哭声扔在了后面,越走越快,走到没人的地方,蹲下来,低头红了眼。 晚上,谢家的九弟子家办喜宴,谢荡代谢大师去送了份礼,因为开了车去,没喝酒,九点多,开着他那辆骚包的法拉利,把师兄师姐们一个个送回去。 丫的,劳累命! 把最后一个送走,他靠边停车,歇了会儿,拨了谢大师的电话,好生发了一顿牢骚。 这个点,路上行人不多,天桥下卖艺的街头艺人还没收摊,贴膜的小摊也没走,两边的风很大。 桥下,缩了个人影,来来往往的车灯,一会儿明一会儿暗。 “谈墨宝。” 谢荡戴了个口罩,站在外面叫了一声,那一坨蹲着,没反应,他走进去一点,没好气:“谈墨宝!” 天桥下蹲着的那一坨回头了。 车灯刚好打过来,光线照在她脸上,一闪而过。 谢荡这下瞧真切了:“真的是你,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梦游呢,你脑子有——”‘坑’字还没说出来,车灯一晃,照进她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里,他着实愣了一下,“哭了?” 见惯了她上天入地插科打诨的模样,还以为这姑娘是钢筋混凝土打的呢,原来也是水做的。 谈墨宝抹了一把眼睛,梗着脖子说:“没哭,风吹的。” 声音更咽,是哭了。 这泪眼汪汪的样子,倒叫人不习惯,谢荡踢了踢地上的石头:“回去吧,别再在喝西北风。” 她听了,站起来,可能是蹲久了,脚麻,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,扭头:“荡哥,去喝酒吧。” 看她这可怜相…… 谢荡带她去了一家清吧,地段不好找,不过,那家清吧酒水好,消费高,装修附庸风雅,去那多数都是熟客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