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-《窈窕美人(重生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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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吾知道你今日高兴,但七郎未免也太高兴了一些。”太后的语气亲昵起来,她慈爱地责备着圣上:“官家怎么像是孩子一样,大殿上失仪,还直接就封那孩子做贵妃了?”

    “要吾来说,你既然喜欢她,那便先晋一个贵仪也使得,等生产后再论功行赏,四妃里面你随便择位置,岂不是更叫人宾服?”

    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对待后宫封位的随意,其实皇帝是可以拿捏封赏的分寸,叫嫔妃们心中得到安慰的,或者将这件事交由皇后来做,也叫人心服口服,但是皇帝可能觉得没有那个必要。

    “不过是迟她几个月的事情,走个过场也就成了,七郎怎么比人家一个小娘子还心急?”

    要真是生下个皇子,圣上封也就封了,现下云滢只是有孕,便直接封到顶了,那以后要是圣上真的得子,那还怎么封云滢?

    “皇帝别忘了,柔嘉出生的时候,周婕妤不过就是个郡君,吾知道延寿公主因为生母的缘故不大得你的喜欢,但王氏出身极好,彼时有孕七郎也不过是高兴地叫人赐了些珠宝锦缎。”

    太后虽然人端庄,但年轻的时候是个艳丽的美人,那一双眼眸即便是经历过病症,还是显得明亮锐利,能直直看到人的心底:“你却将贵妃留在明光堂,虽是舐犊情深,可这不单单是叫嫔妃们心寒,也叫皇后难堪。”

    圣上往常都是将有孕的嫔妃托付给皇后来抚养的,但这次却纡尊降贵,想要亲身照拂云滢,这叫太后觉得好笑的同时,也隐隐有些忧虑。

    后宫之中母凭子贵的事情不少,但是圣上对孩子的疼爱,或多或少也与这些孩子的母亲有关系,且不说圣上一个男子能坚持多久,这种举动无疑是向内廷与宗亲们释放了一个中宫地位不稳的讯息。

    “她若有了皇子,当然还有另外的封赏。”圣上平静地回望太后,“内廷娘子除了阿娘与太妃择定选出的那几位,便是皇后与几位嫔妃引荐,朕赐予她们名分便已经足够,至于旁的嫔妃寒心与否,朕也无心顾及。”

    “朕不过是想着亲自抚养一个孩子,又碍到旁人什么呢?”圣上浅笑着同太后说话,神色淡漠:“若是谁有怨言,大可以寻朕来,不必扰阿娘的清净。”

    太后早就知道皇帝是这样寡情的性子,他愿意给那些不放在心上的女子锦衣玉食,但是更多的却一分一毫也没有了,嫔妃说是关联外朝,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皇帝喜欢与否。

    内廷粉黛三千,宫娥盈列,红粉不计其数,能不能得宠全看自身的造化,太后入宫后便是宠冠六宫,说来旁的嫔妃寒不寒心太后只能理解,也没办法感同身受,但是圣上只说了嫔妃,却不提皇后,这才是叫她最在意的地方。

    贵妃已经是嫔妃之最,再封,便要是动摇中宫了。

    “皇帝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太后呼吸略有些艰难,后宫已经平静了太久,一切按部就班,叫人觉得大概一直也就会这样下去了,“她就那么好,那么叫你喜欢?”

    圣上已经亲政太久了,就像是雏鹰已经变得羽翼丰满,太后再说要像是教训小孩子那样教诲他是不成的,她想劝阻皇帝,不能开无过废后的先河,再罗列一些皇后的好处,却发现有些话是自己不能说出口的。

    皇后出身簪缨世族,阅历与见识是云滢这种小官的女儿比不上的,但是先帝的元后也是出身簪缨世家,先帝照样在皇后去世以后立了她这个平民的女儿做皇后。

    她的出身还不如云滢,更不曾怀有身孕,那个时候大臣们有多瞧不起她,太后知道今上也清楚的。

    先帝想给她找一个世族攀亲,哪怕只是含糊认个外甥女,都被臣子大声用洛阳的方言拒绝了。

    她是蜀地人,自然不会同洛阳人氏有什么亲眷。

    这件事是太后心底的一道疤,圣上是个孝顺的孩子,即便是知道这些也不会说出口的,但她不确定如果自己和皇帝因为皇后这件事情起了争执,圣上会不会也要旧事重提来刺她。

    “她哪里不好?”圣上莞尔而笑,“不光是朕,阿娘不也喜欢她吗?”

    太后深吸了一口气,“纵然圣上曾经同我说过皇后的不是,但那毕竟是你夜间所感,无非是因为皇后是吾选出来的,所以才叫皇帝这样生厌。”

    “七郎,不,官家,你又不是庄周,该知道梦境与实际偶尔重合,偶尔却又不符。”

    太后勉强去捻了一枚棋子,“吾替你选了元后,出身大家,美丽无匹,你却嫌她嫉妒成性,不懂规矩,又选进来一个懂规矩知进退的,除了样貌确实乏善可陈,哪里不比元后强?”

    “朕有时候也会后悔,当年不该一时恼怒,将她直接发送到了寺里身伴青灯古佛,所以才又叫礼部拟旨册封,准备给她一个封号,留在阿娘身边平安度日。”

    圣上偶尔想起少年时的这桩事,还是会有所感怀。

    但凡天子初御极,无论是否年少,都有战战兢兢、如履薄冰之感,朝政在太后手中管控,皇帝在自己的婚事上完全无法自主,也正因为如此,皇后的任性善妒才不见容于君。

    ——他原本便不喜欢这个皇后,她又不知道安分守己,动辄就要训斥伺候的嫔妃,还要到太后面前去告状,这种感觉叫他不厌其烦,但是后来想一想,觉得还是不至于叫她孤寂终身。

    他终究不是个暴戾的人,不会因为厌恶她就恨不得要她去死,元后根本就不喜欢那些经书典籍,做皇后的时候信佛还是因为太后信奉,为了讨好婆母才跟着一同信的,既然夫妻缘浅,也该让她安心荣养。

    但是就在礼部派人接她从佛寺到清宁殿居住的前夕,废后便突然薨逝了,这一点曾经叫许多人怀疑过,是圣上有意而为,给足了元后面子,又不叫这个已经被废的皇后进宫碍自己的眼。

    “先皇后暴毙,难道阿娘就没有怀疑过谁吗?”圣上望着回心堂的殿中香炉出神,云淡风轻道:“不过是因为那时候皇后已经入宫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。”

    他有意叫大理寺彻查,但大理寺查出来的结果也只是废后缠绵病榻已久,一个曾经服侍元后的宦官不满废后当日在后宫骄纵,对待宫女内侍非打即骂,所以迟迟不将病情上报,才致使她缠绵病榻,不治身亡,并没有旁的隐情。

    太后对这个儿媳也失望已久,查出来这些便算有所交代了。

    “原来这么多年,官家都是这样想我这个做母亲的吗?”

    太后的神色微微一变,她是存了些私心,但是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,不是的话便要叫帝后生分,若真是皇后或她家中下的手,难道再废一个皇后吗?

    “吾倒是想要问一问皇帝,贵妃她除了出身大家这一点同元后不一样,其余哪点不合,”太后的语气略有伤感:“为何一个得官家宠爱,压倒六宫,一个却要受你冷落多年?”

    若说非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,那便是皇帝当年其实更中意温婉娴雅的女子,圣上那时也是少年意气,夫妻之间非得争个高低,元后又是不肯吃亏的性子,她出身显贵,自幼也是娇养的姑娘,生气起来敢同皇帝高声,又因为皇帝留宿的事情与嫔妃置气,藐视君威,自然容易损伤夫妻情分。

    可如今的云贵妃呢,她的一饮一食、日常所用都已经僭越了皇后,圣上对嫔妃的年轻与曼妙爱不释手,夜夜叫她留宿明光堂也就算了,现下怀着孕也要霸占圣上,不许他往旁的地方去,平素虽在自己面前恭谨,恐怕在明光堂里也没少同皇帝拌嘴。

    元后同嫔妃置气,圣上不过是从中调停,后来因为花粉的事情嫌她度量狭小,毫无皇后风度仪态,不堪母仪天下,而云滢已经到了夜夜独占的地步,只不过有命妇说了几句,圣上便叫宫正司的人过去给那些人难堪,还想着封她做皇后。

    “官家,皇后同你是一体的夫妻,不是随手就能丢掉的衣裳,你能废元后,来日安知不会再厌弃云氏?”

    “就是你对元后有些遗憾,也不该悉数弥补到贵妃的身上。”太后稍稍平静了语气,显得她的话不那么尖锐:“废了又立,立了又废,视中宫如儿戏一般,你叫我百年之后怎么向你父亲交代?”

    圣上曾在清宁殿同她说起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,甚至还有未来之事,虽然似有遮掩,但也瞧得出来对皇后颇为不满,彼时她信以为真,以为圣上是真的不会再有子嗣,但现在却又暗暗生疑。

    说起来云滢确实有几分同元后相似,或许圣上年轻的时候不喜欢这种女子,但现在气量较以前更佳,又对元后存了愧疚弥补的心思,迷恋上这种美人。

    皇帝总不会是那个时候起,就盘算着废立的事情了罢?

    这是太后第一次毫不避讳地谈及当年的事情,圣上只是一顿,旋即提醒母亲:“阿娘,方才您已经下过了,该是朕来落子。”

    白子先行,黑子后落,圣上之意,原本也不在方寸棋盘之间,他按着太妃留下来的棋局随手下了,“阿娘,朕为人子,有些话本不该说的。”

    太后出了一口绵长的气,瞧向皇帝的时候微有笑意。

    该不该说,皇帝今日恐怕也是要说给她听的。

    “阿娘为朕择了两次中宫,每次都说是为朕好的,”圣上淡淡道:“在皇后定下来之前,朕连她的画像也不曾瞧过。”

    圣上见太后似乎有驳斥的意思,不待她说些什么,便继续道:“元后是阿娘安排与朕在驾幸舅舅家时相遇的,而皇后,直到新婚却扇,朕方知道她确实称得起海纳百川这几个字。”

    皇后容貌不佳,太后同他说起时便多称赞其气度远比先后要好,出身又与其不相上下。

    “朕同阿娘说过的那些话,阿娘信与不信都不打紧,朕也说过,既往不咎,来者无从考证,不问莫须有之罪,只要皇后安分,还不至于见弃于天下。”

    圣上说起云滢,神情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:“至于阿滢,或许在阿娘眼中她的脾气秉性肖似元后,但在朕心里,贵妃便是贵妃,是独一无二的,她的好处也是别人所没有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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